纪录片《玄奘之路》(上)
《玄奘之路》01 乱世孤旅
受戒以后,胡人石磐陀就正式成为玄奘的徒弟,一筹莫展的玄奘急需一个可靠地向导,常年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石磐陀应该是最佳人选。
--我想越过边境,不知有何方法?
--师傅放心,我有办法送您出境!
令玄奘没有想到的是,石磐陀主动提出帮助他偷渡出境。
明月高照,彩云环绕,观音端坐金刚宝座,旅行者摸样的唐僧正在虔诚地膜拜,身后的徒弟手遮额头,形貌酷似一只猴子。
在这幅壁画之后又三百年,神话经典<西游记>才诞生,这幅唐僧取经图使一些学者相信,石磐陀就是《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原型。或许胡人浓密的毛发启发了艺术家的想象力,经过八百年的不断创造,石磐陀最后变成了<西游记>中的孙悟空。根据史料记载,石磐陀确实是玄奘招收的第一个徒弟,他是身陷瓜州的玄奘最后的救命稻草。玄奘决定,跟着石磐陀偷渡大唐边境。
第二天,玄奘牵着新买的一匹马悄悄来到瓜州郊外,石磐陀如约而至,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老的胡人,牵着一匹瘦小的枣红马。年老的胡人告诉玄奘,瓜州以西尽是隔壁和沙漠,商人们成群结队也经常迷失道路,很容易丢失性命。
“老者劝我不要西行,但我决心已定,即使死在中途也不后悔”
但是玄奘仍然听从了老者的建议,与他交换了马匹。据说,老者的枣红马在紧要的关头可以辨识方向。在《西游记》中,玄奘的坐骑是一匹俊秀飘逸的白马,但在真实的历史当中,这匹貌不惊人的枣红马对于西行的玄奘意义非同一般。与老者换马之后,玄奘和石磐陀走上了偷渡之路。
在干热严酷的大漠上,水异常稀少,从瓜州到伊吾,可靠地水源只有两处--葫芦河和烽火台。玉门关就建在葫芦河上,石磐陀带着玄奘绕开玉门关,渡过了葫芦河。
夜幕笼罩了无边无际的大漠,师傅和徒弟各自进入了梦乡。半夜半醒当中玄奘突然发现危险正在逼近自己。偷渡刚刚开始石盘陀就动摇了。大唐的律法非常严厉偷越国境者——处死。为了越过大漠,就必须到烽火台取水,如果被守卫发现,据说只有死路一条。偷渡刚刚开始,石磐陀就动摇了。
“石盘陀想杀我灭口,他担心万一我被抓获,会牵连于他。” 在玄奘发誓绝不出卖之后石盘陀才离开。 太阳即将升起玄奘孤身一人走向大漠走向无法预知的未来。
在西游记中威胁唐僧的是各种妖魔鬼怪,在真实的历史当中玄奘所要面临的主要是严酷的自然环境。寂静的大漠曾经吞噬掉无数行人的生命,通过辨认前人留下的痕迹,玄奘提醒自己不要迷失方向。然而,着急赶路的玄奘很快就陷入了幻境。《三藏法师转》记载,他看到大队的士兵若隐若现,旌旗在迎风中飘扬,在荒无人烟的大漠,这或许是海市蜃楼,也可能是过度饥渴而导致的幻觉。
从瓜州往西横亘着一望无垠的沙漠和戈壁玄奘必须独自穿越这片死亡之地。经过八十多里的跋涉玄奘终于看到了大唐边境的第一座烽火台。为了不被发现他必须等到夜晚才能偷水。
穿越大漠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水,散布在边塞的烽火台就建在水源边上。这座遗留到今天的烽火台遗址叫白墩子,据专家考证,它就是大唐瓜州的五峰之一。很可能就是其中的第一座烽火台,玄奘当年正是在这里取水。站在当年的烽火台上,四野尽是戈壁荒漠,烽火台下,这小小的湖泊却生机盎然,这里是沙漠之魂,旅行者的天堂。
“烽火台的指挥官名叫王祥意想不到的是大唐的边关将领竟然也是一个信佛的人。”
《三藏法师转》记载,玄奘身躯伟岸,仪表堂堂,一个信佛的人在蛮荒之地遭遇这样的高僧恭敬的态度可想而知。
一千多年前,佛教的影响力与今天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些远离家园的守边将士而言佛教提供的心灵慰藉至关重要。补充了饮水和干粮之后玄奘与烽火台的将士洒泪而别,这位烽火台的指挥官不仅为玄奘指明了越境的通道,而且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信息。“王祥建议前往第四座烽火台,那里的指挥官是他的宗亲”,也是一个信佛的人。
在第四座烽火台补充饮水之后,玄奘绕过第五烽,从此走进了八百里大漠。
“莫贺延碛长八百余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空旷的大漠只有影子相随。”进入沙漠不久玄奘就出现了幻觉“妖魔鬼怪绕人前后奇形怪状久久不愿离去,心中只有默念观音菩萨及般若心经”。《般若心经》是一部重要的佛经,玄奘常常用念经的方式消除恐惧。
进入莫贺延碛之后,玄奘彻底摆脱了官方的追捕,但是险恶的环境却更为可怕。行走了一百多里后,玄奘发现自己迷路了,大漠当中没有任何参照物,一场不期而遇的狂风很容易使人迷失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三藏法师传》记载,迷路之后的玄奘非常急躁,慌乱之下打翻了皮囊。“西行刚刚开始救命之水就荡然无存”。 死一般沉寂的莫贺延碛,又绝无水草,玄奘万念俱灰,他已经不可能走出八百里沙海,绝望中的玄奘走上了回头路。 在玄奘一生当中,这或许是他最为煎熬的一段时光。
“我曾经许下誓言,若不抵达印度绝不东归一步,怎么就这样返回呢”
对于一个虔诚的僧人而言,誓言不可轻易违背,宁可西行而死,绝不东归而生。走出了十多里之后,玄奘停下了东归的脚步他决定继续西行“宁可西行而死绝不东归而生。” 在人类探险史上很多探险家都曾经面临类似的境遇,像玄奘这样已经看见了招手的死神,但仍然前行的却非常罕见。玄奘拥有一种远远超过常人的执着精神,这种精神一方面来自他对佛法坚定的信念,一方面深深植根于他的天性。
执着使身陷大漠的玄奘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也将玄奘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在《三藏法师传》中描绘了玄奘在莫贺延碛的遭遇:“夜晚妖魔鬼怪举火点灯像清晨的星空一样灿烂”,玄奘遇到的很可能是磷火,这是大漠中人和动物的尸骨在腐烂时自动燃烧造成的。根据史料推断玄奘至少四天五夜滴水未进,在没有饮水的情况下玄奘很快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白天狂风卷着黄沙像下雨一样漫天飞舞令人无法喘息。” 。为了躲避炽热的太阳,玄奘依靠在阴影当中打坐维持体力,大漠中的玄奘正在挑战生命的极限。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支持着玄奘前行“虽然如此但心已无所畏惧只是没有一滴水前行一步都非常艰难。”
人的生命毕竟是有极限的,体力不支的玄奘终于陷入到了完全昏迷当中。在漫漫黄沙中,生命正在渐渐地远去。 “夜半忽有凉风吹来如冷水沐浴眼睛又能够睁开。”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昏睡中的玄奘渐渐苏醒过来,在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又站了起来。
繁星满天,夜晚的沙漠亮如白昼,孤独的身影在用最后的力气向西挺进。
奇迹就在这时候降临了。精疲力竭的枣红马突然发现了水源。在一片草地的背后,竟然浮现出一个池塘,池水甘甜,清澈如镜。这匹识途的老马最终拯救了玄奘的生命。在这片沙漠的天堂,玄奘休息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他需要恢复几乎衰竭的体力。
在莫贺延碛玄奘第一次遭遇生与死的考验。即使在今天,我们也很难完全清楚想象,一个四天五夜滴水未进的人究竟是怎样走出这片死亡之地的。
在西域的第一座佛寺,玄奘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个汉人,《三藏法师传》记载:
“老僧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就赤脚跑了出来。” “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故乡的人。”
在史料记载当中这是玄奘第一次感情外露。一个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对生命的感激无以言表。
这是一个叫庙儿沟的地方,位于今天新疆哈密市的郊区,这处轮廓已经模糊的废墟,是一处佛寺遗址,根据玄奘西行路线推断,这里很可能就是他走出大漠之后看到的那座佛寺。
在西域的这座佛寺,玄奘受到了僧侣们最热情的款待。一连几天休整之后,玄奘开始继续西行。
从伊吾开始,丝绸之路开始分道,北道主要是草原,而中道和南道都要经过大沙漠,刚刚从沙漠九死一生的玄奘,打算沿北道西行,然而高昌的国书打乱了玄奘的计划。
高昌在伊吾以西,是西域的第一大国,高昌王命令伊吾人必须将大唐僧人送达高昌。
“高昌王威震西域,我无法拒绝,沿草原西行的计划只能放弃了”
高昌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到玄奘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公元627年,在冬天即将来临的时候,西行求法的玄奘来到了高昌。
令玄奘大感意外的是,高昌国王竟然亲自到宫门口迎接,而且态度极其友好。
“玉门关以西就是胡人的世界,汉人非常罕见。但是在这个西域最大的国家,最高统治者竟然是一个汉人。”
高昌位于今天新疆的吐鲁番盆地,这个规模宏大的遗址就是当年高昌的都城,自丝绸之路开通以来,汉帝国就开始在这里设置郡县,高昌逐渐成为中原王朝管辖西域地区的门户。汉帝国灭亡之后,由于政治动荡和战乱,中原的汉人大批由河西走廊迁往西域,高昌就成了汉人最集中的地方。公元6世纪,一个来自于中原的麴姓家族建立了高昌国,当玄奘到达的时候,高昌国已经延续了100多年。
高昌王麴文泰对来自大唐的僧人玄奘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尊重。整个皇室家族都没有入睡,耐心等待着高僧的到来。在皇宫后院的宝帐,国王和王后用礼拜的方式,表达了他们对玄奘的热情,这是一个崇信佛法的国王,佛教在高昌被尊为国教。
据史书记载,大约公元4世纪左右,佛教开始从中原回传到高昌,从此佛教开始影响生活在这片绿洲上的人们,交河故城是世界上保留最完整的夯土城市,被专家誉为完美的废墟,这里曾经是高昌最早的佛教中心。在交河故城的北部,有一处巨大的建筑群,这曾经是一座巨大的佛寺,其位置之显著,建筑之宏伟,面积之广大,完全超过了官署和民居。在高昌,佛教一直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它是高昌人精神世界最重要的支柱。在这个尊崇佛法的绿洲国家,一个高僧对民众的影响力无法估量。
玄奘在凉州讲经一月有余,显赫的声名已经传到高昌,当这个来自大唐高僧穿越大漠来到西域的时候,高昌国王感觉到如获至宝。《三藏法师传》如此描绘国王迫切的心情。“自从知道法师的大名,手舞足蹈就请留在高昌,高昌僧徒虽少,也有数千,都可以手执经卷侍奉左右。”法师留着高昌,举国之人都可以听从教诲。
对于一个僧人而言,这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待遇,几乎不可能拒绝。
根据史书记载,麴氏家族统治高昌期间佛教达到了鼎盛,仅仅在高昌城附近佛寺的数量就达到了三百多座。僧尼数量超过三千多人,皇室主持修造了著名的柏孜克里石窟,他是西域影响最大的佛教圣地之一。一千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沧桑的岁月改变了太多的东西,由于宗教战争的破坏,特别是西方探险家粗暴的切割,石窟已经满目疮痍,但是这些丹青斑驳的残存壁画仍然使人感觉历史的信息。
这是一个佛的国度,人们对佛法的信仰根深蒂固,麴文泰希望玄奘能够成为高昌的宗教领袖。三藏法师传记录了两人充满了火药味的对话。
“我此行不是为供养而来,大唐佛典尚不齐全,舍命西行是为了请取未闻之佛法”
“葱岭可以移动,弟子的心意也绝不会改变,请法师相信我的诚意”
“我西行只为求法,不可半途而废请国王谅解。”
高昌王没有想到,这个高昌的僧人竟然如此倔强,其实,高昌王挽留玄奘,还有另外的目的。这是一个对汉文化充满了向往的西域国王,十多年前,年轻的麴文泰曾经跟随父亲前往中原,长安和洛阳的繁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位之后,麴文泰开始在高昌大力推行汉化改革,高昌国弥漫着极为浓厚的汉文化气息,尤其是都成的营建,处处模仿长安,方正的布局,雄伟的佛寺,高昌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域名城,玄奘深厚的汉文化修养,打动了麴文泰,这个高僧正是国家急需之人。
根据三藏法师传的记载,麴文泰的挽留最后变成了威胁.“本国没有导师,所以委屈法师留下来指引迷途的众生”“我西行只为求法,国王或许可以留下我的躯体但西行之心不可留”
“法师务必留下否则只能遣返大唐”
高昌王给玄奘下了最后的通牒,太阳即将落山,高昌故城显得格外冷清,这片佛寺遗址,就是当年玄奘居住的地方,西行又遭变故,僧房中的玄奘又陷入困境,在《西游记》中,为了通过一座燃烧着大火的高山,唐僧和他的徒弟们费尽了周折,其实,火焰山的原型就在高昌,高昌的都城就坐落在火焰山的脚下。在真实的历史中,火焰山并不可怕,火焰山脚下的高昌王,才是让玄奘焦虑的人。
这个以讲经而声名显赫的僧人,拥有非凡的口才,但他无法说服高昌王,绝食成了玄奘唯一的选择。绝食期间,惊慌失措的高昌王室相继探视,但玄奘一直闭目不语,麴文泰不肯放弃,仍然希望能够感化大唐高僧,公元627年的冬天,高昌国正站在十字路口,他迫切需要一位智者。
高昌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个绿洲国家控制了丝绸之路最繁忙的中道,中国的丝绸和茶叶,西方的香料和珠宝,都通过这条大道来往贸易,出土于当地的这些古老的文书表明,通往的商旅都要向国王支付数目不菲的商税,一百多年来,高昌的王室家族通过税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但是这个绿洲国家正面临者重重危机,在高昌国的北方,是草原的霸主,突厥人,而东方则是正在崛起的大唐,突厥人游牧在广袤的大草原,彪悍的骑兵随时可以踏平这个绿洲小国,在玄奘西行的时候,西方的突厥人正控制着西域,富庶的高昌,每年都要向西突厥的可汗上贡,大量的税收不得不支付给这个北方的霸主,麴文泰知道,大唐正在全力准备和突厥的战争,在大唐和突厥决战的前夜,高昌王必须选择自己的立场,在夹缝中生存的高昌国需要玄奘,当危机来临的时候,这个来自大唐的高僧或许可以指点迷津,帮助高昌渡过难关。
夜晚的高昌城万籁俱寂,玄奘已经绝食三天了,第四天玄奘已经奄奄一息。这个大唐高僧如果真的绝食而亡后果将不堪设想。
“任凭法师西行,但请早进斋食啊。”麴文泰没有想到玄奘的内心竟然如此强硬。高昌王只能屈服。
玄奘的修养和舍身求法的决心深深地打动了麴文泰,一个国王一个僧人,两人在佛祖面前结拜为兄弟。高昌国王表示,尽最大的力量支持玄奘西行,玄奘也答应,从印度求法归来,在高昌讲经三年,在丝绸之路探险史上这是最为传奇的一页。
麴文泰开始为玄奘准备行装,西行之路漫长而艰难,准备工作非常繁琐,在这个崇尚佛法的国家里,这是一件大事,听讲的人包括皇室的家族,王公显贵,还有高昌各个寺庙中特选的僧人,国王都手执香炉,在前方引路,恭敬之心溢于言表。讲经期间,国王专门为玄奘剃度了四个精干的僧侣,他们将正式成为玄奘的徒弟,在西行印度的路上照顾玄奘,自离开长安城以来,玄奘第一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凉州城亡命天涯,沙漠中九死一生,一切都好像成了过眼烟云,疲惫的身心可以暂时放松了。对高昌充满了感激之情。夜晚的皇宫,麴文泰正在给西突厥的可汗写信,玄奘法师是奴仆我的兄弟,请希望可汗像关照我一样关照法师,请您下令西边的国家赐给我的兄弟马匹,并且护送出境。
在当时,西突厥不仅控制着西域,其势力范围甚至越过葱岭以西,直达古印度的边境。如果得不到西突厥可汗的支持,西行之路很难设想,玄奘没有想到,麴文泰竟然以如此谦卑的态度替自己的前途着想。
公元627年的冬天,分别的时间终于来临。高昌的皇室和贵族,寺庙的僧侣和百姓,都来为玄奘送行。《三藏法师转》记载,麴文泰为玄奘购置了30套不同的衣服,为抵御风沙和寒冷,还专门制作了特殊的手套和面罩,黄金一百两,银钱3万,凌娟五百匹,麴文泰为玄奘提供了足够20年的路费。根据当时的价格,一匹马价值大约四十文银钱,麴文泰送给玄奘的路费就相当于1500匹良马,这是一匹不菲的财富。玄奘和国王洒泪而别,自离开长安城以来,在大漠中逃过一劫,玄奘感激涕零,这是他第二次流露自己的感情。“我十岁时父母双亡,只能栖身佛门,二十年来四海为家飘零至今,何曾有过这种亲情”在高昌之前,玄奘只身一人,从高昌开始,玄奘拥有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30匹马,25个随从,四个徒弟,以及一位叫欢信的高昌官员。不仅如此,麴文泰还为沿途24位国王准备了厚礼,叮嘱他们关照玄奘,麴文泰在用举国之力帮助玄奘西行,对玄奘而言,麴文泰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没有这个国王倾尽全力的资助玄奘西行或许就是另外的结局。文学经典西游记也绝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太阳映红了高大的火焰山,玄奘的队伍离开高昌城,向西进发。
从高昌往西经过焉耆和龟茲两个国家,就是巍峨险峻的葱岭,过了葱岭,就走出了西域。
“途经银山,山脉高大险峻,到处都是银矿,西域各国的银钱都出自这里”。
银山在今天的吐鲁番和库车之间,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因为有麴文泰的保护,队伍很快就走出了高昌国,进入焉耆国的领地,然而,丝绸之路上的焉耆并不平静,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大唐西域记》记载,焉耆国无纲记,法不整肃。大唐西域记是玄奘根据自己的见闻撰写而成,是人类文明史上的珍贵遗产。其中描述了128个国家的风土和人情,玄奘的记载就是从焉耆国开始的。“四面群山环绕,道路险要,国家没有纲常法纪,政令也不严明”。西域地广人稀,是名副其实的强盗乐园,希望能够维护丝绸之路的秩序,商队和行人,除了拜托佛祖保佑之外,只能依靠自身,玄奘的队伍非常庞大,装束又不是普通的商队,强盗或许有点不知所措,。“没有想到,群贼拿到钱财之后,就自行撤走了”高昌王慷慨解囊,玄奘的富足远非一般商人可比,金钱换来了平安。一场虚惊之后,玄奘和他的队伍离开了银山。在到达焉耆国的都城之前,他们碰到了一队商人,商人是丝绸之路的灵魂,就是这些冒着生命危险追求财富的人,将绿洲上的一个个城镇联系起来,由于有了商人,东西方的货物开始流通,文明开始传播,在丝绸之路上,商人,僧侣和使团一般都结队旅行,队伍越庞大,安全就越可靠,使团有国家做后盾,又有一定的防卫能力,僧人的背后是法力无边的佛陀,一般的强盗对僧人都网开一面,而商人是强盗罪主要的抢夺对象,但是,这支商队并没有停下来与玄奘同行,为了尽快赶到焉耆做生意,他们单独上路了,玄奘刚刚遭遇强盗,他对这些商人的前途有些担心,新的一天开始了,玄奘和他的队伍重新上路,在距离焉耆都城很近的一个河谷玄奘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他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前去十余里看到商人的遗骸散在路上,没有一个能够逃脱。”着急赶路的商人全部被杀,财物被抢劫一空,现场惨不忍赌。
商人的理想是追求财富,为了理想,他们在不经意之间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玄奘的年代,只有那些敢于冒险的人才会踏上丝绸之路,在丝绸之路上追求理想,挫折和苦难甚至死亡随时都会降临。能不能到达印度,玄奘不知道,佛陀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玄奘知道,只要一息尚存,他一定要向西而行。焉耆国的都城就在前方,但西行之路仍然漫长。
《玄奘之路》04 亡命凌山
公元628年刚刚到来,玄奘走出高昌,来到西域的第三个国家 焉耆。
自离开长安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焉耆位于今天新疆的库尔勒市境内,是古代西域一个非常重要的国家,但是玄奘在这里受到了冷遇,焉耆和高昌相邻,两国为争夺对过往商队的收税权,经常争夺,由于焉耆和高昌之间的仇恨,玄奘在这里不受欢迎,只停留了一个晚上,“焉耆和高昌有仇,因此不肯给我们换乘的马匹”,西行的队伍马不停蹄,希望尽快通过这片强盗出没的地方。
在焉耆以西,玄奘抵达了著名的龟兹国。龟兹位于今天新疆的库车县,在古代西域,龟兹的名望最为显赫。丝绸之路开通以来,汗帝国在龟兹设置西域都护,统辖天山南北,汗帝国灭亡以后,中原王朝一直处于动荡之中,龟兹也不断地更换主人,玄奘西行的时候,一个姓白的国王统治着龟兹, 但真正控制龟兹的是强大的西突厥汗国。
根据史料记载,大约公元前后,佛教开始传往龟兹,数百年来,龟兹一直是西域最重要的佛教文化中心。寺院林立,佛法兴盛。玄奘抵达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西行队伍受到了龟兹人热烈的欢迎,龟兹离高昌不远,都城有高昌人主持的寺院,玄奘当晚就住在那里,第二天,龟兹国王在王宫设宴款待玄奘,此时的玄奘,身份非同一般,他不仅是大唐的高僧,而且是高昌王的兄弟,“龟兹王缺少谋略,被强悍的大臣控制”,
在《大唐西域记中》,玄奘还记录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龟兹人以扁平为美,“龟兹有一个奇怪的风俗,小孩出生之后用木板夹裹脑袋,皇室也不例外”,史料也证实,从国王到普通人,龟兹人头部多呈扁平的形状。
在古代龟兹,音乐和舞蹈的地位举足轻重,当年的舞蹈和乐谱已经销声匿迹。
克孜而千佛洞,位于新疆库车县,是龟兹境内最大的佛教洞窟群,洞中的壁画生动地描绘了龟兹心目中的天国,华丽秀美的服装,丰满圆润的身段,妩媚生动的舞姿,天国是一个醉人心魄的乐舞世界,和谐优美,风情万种,笃信佛法的过度,如此浪漫的艺术想象,令人费解。佛教认为,人的欲望是苦难的根源,要实现天国的理想,就必须禁止一切欲望,但是在龟兹的寺院,玄奘似乎感觉到了完全不同的信息,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 记载了一座光彩夺目的大型寺院,它就是今天的苏巴什古城。新疆最大的佛寺遗址。“在一个荒废的城池北边,隔着一条河,有两座寺院,这个寺院的佛像装饰非常精美,巧夺天工",
1903年,这里曾经出土了一个木制的彩盒,令人惊叹的是,盒身周围绘有一副形象极为生动的乐舞图,专家考证这是一个舍利盒, 其中存放着高僧火化后的骨灰,奇怪的是,佛教的骨灰盒通体绘制着世俗的乐舞,龟兹的乐舞已经和佛教融为一体,佛教告诉信徒要脱离凡尘,但是,在龟兹人眼里,既要追求天国的极乐世界,也不能舍弃凡尘的魅力。宗教情感和世俗生活获得了美妙的平衡。
今天,我们已经很难理解龟兹人的精神世界,
”每年秋分前后,各个寺院都要给佛像披上锦绣绫罗,点缀以奇珍异宝,安放在彩车上,彩车非常壮观。”在龟兹期间,玄奘参加了盛大的佛事聚会,在龟兹国王的陪伴下,独一无二的宗教狂欢,龟兹的乐舞给玄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里的伎乐舞蹈在西域诸国中最为出众”
《三藏法师转》记载,玄奘在龟兹停留了两国月,在这个宛若天堂的国度,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西行的使命。
公元4世界,龟兹曾经养育了佛教大师鸠摩罗什,鸠摩罗什出生在龟兹,但少年时期一直在印度学习佛法,可以想象当玄奘在龟兹的时候,鸠摩罗什的身影一直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雪路未开,不得进发,只得在龟兹等待。”玄奘一边讲经说法,一边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从龟兹往西,是古代的葱岭,高大的昆仑山和天山在那里会合,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在这道屏障的西边,是中亚的大草原,那是西突厥汗国的领地,沿着草原南下,就可以抵达古老的印度,玄奘准备在一个叫凌山的地方,穿越葱岭,大唐西域记记载,凌山在葱岭的北端,险峻陡峭,直插云霄,冰雪终年不化,积而为凌,玄奘在龟兹的时候,正是冬天,大雪弥漫,道路封闭,凌山无法通行。
春天终于来临,大地复苏,冰雪开始消融,玄奘离开了龟兹的都城,向凌山进发,
三藏法师转这样描述:“雪峰与天空相连,抬头仰视,望不到边际。散落两边的冰块,或高百尺,或广数丈,蹊径崎岖,登涉艰阻, 风雪杂飞,虽然穿着厚重的衣服,也免不了寒冷,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可以休息。只能躺在冰上。”
在这样的雪山行走,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有人因体力不支而倒下,有人不慎跌落深谷。更多的人面临者寒冷的威胁。今天,已经没有人知道玄奘翻越天山的确切位置,根据大唐西域记的记载,学者们推断,凌山应该在新疆西部的温宿县一带。
巍峨的天山深处,耸立着许多终年积雪的冰峰,海拔大都在五六千米以上。那里空气稀薄,根本没有道路可言,
一千三百多年前,玄奘和他的队伍就跋涉在其中的某个山口。
“寒风凛冽,多有暴龙,飞沙走石,遇着丧命。”玄奘所说的暴龙其实就是雪崩,在海拔五六千米的雪山,雪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行人不能在这里穿红色的衣服,也不能大声呼唤,否则马上会暴风骤起。”为了翻越凌山,玄奘的队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七日之后,方始出山。徒侣之中,冻死者十有三四,牛马逾甚。”
三十多人的队伍,将近一半葬身在凌山,其中包括玄奘的两个徒弟。为了帮助这个大唐的僧人西行,他们永远地留在了雪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是玄奘的随从。
走出雪山的队伍需要休息,玄奘也需要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90多条河从周围的雪山流下,汇聚到伊塞克湖,形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深的高原湖泊,由于含盐量很高,湖水一年四季都不结冰。今天,伊萨克湖是中亚著名的旅游和疗养胜地,玄奘对伊塞克湖的记载非常详细。“广阔的湖面上会骤然刮起大风,波涛汹涌,水中龙鱼混杂,产物虽然很多,但没有人敢捕捞。一直到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很少吃鱼”
公元628年,在春夏之交的时候,玄奘走上了中亚的大草原,这里是突厥人得领地,西突厥的王庭就在距离伊塞克湖不远的地方。
亚欧大陆的北部,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的天下,公元前后,匈奴人建立了第一个草原帝国,第二个统一草原的是鲜卑人,公元6世纪,突厥人又疾风暴雨一般席卷整个草原,7世纪初,当玄奘西行的时候,突厥帝国已经一分为二,东突厥占据着蒙古高原,而西突厥则控制着中亚的大草原。
这些石头制作的雕像是突厥人的作品,在伊塞克湖一带,他们随处可见。根据史书记载,突厥首领和勇士去世之后,都要在墓地树立一尊石人以示纪念。石人或器宇轩昂,或沉着老练,有的低头沉思,有的目视星空。模糊的面容掩盖不住突厥人曾经的辉煌。公元7世纪,他们是中亚大草原的主人,
翻越雪山之前,玄奘曾经遭遇一伙突厥匪徒,凶悍之状历历在目,现在,他们已经踏入突厥的腹地,必须拜会西突厥的可汗,没有可汗的支持,几乎不可能到达印度。
在玄奘的年代,突厥人信奉的并不是佛教,而是拜火教,拜火教以火为圣物,是古代波斯的国教。在吉尔吉斯坦的国家博物馆,可以看到拜火教徒独特的埋葬方式,尸骨装在陶罐里,然后存放于地面之上的墓室。在公元7世纪的丝绸之路上,拜火教同佛教互不相容。
玄奘的内心充满了担忧,突厥可汗将怎么对待他们这些异教徒呢?在即将到达可汗王庭的时候,玄奘突然碰到了一支突厥骑兵,“突厥可汗正在游猎,有大队随从护卫,他们身著皮毛的衣服,奔驰在原野上,可汗告诉我们,两三日后,在王庭相见。”
太阳即将落山,玄奘的队伍抵达碎叶城,在城外的一座寺庙,他们安顿下来,等待可汗召见。这处长满了荒草的遗址位于碎叶城外,考古学者证实,它当年是一座佛教寺院,像丝绸之路上的其他城市一样,碎叶也是多民族杂居,各种宗教并存的地方,这里不仅有拜火教徒,也有佛教徒,玄奘和他的队伍,很有可能就下榻在这里。
公元628年的一个晚上,在碎叶的一间僧房,来自大唐的玄奘还没有休息,明天就要面见西突厥的可汗,他必须反复考虑,充分准备,突厥人控制着通往印度的所有关口,一旦可汗发怒,不仅西行化为泡影,生命也难以保障,长路漫漫,任何一次疏忽都会导致可怕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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